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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紧张,先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,“十年寒窗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,有什么是容易得呢?”

    说完之后,他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嘀嘀咕咕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:“昨天好像忘了说炒锅的事了,这个怪老夫,人以上了年纪,就记不住事了,还是年轻好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困不困?”送走先生,关好大门之后,季宣怀搓了搓脸,振作了一番精神,这才问沈少卿道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切个菜也有这么多的讲究,真的快把我听睡着了。”沈少卿摇了摇头,感叹道,随后从怀里掏出那几张纸来,和季宣怀挨着坐了,对他说道:“正好,我还琢磨着如何教你认字了,以后便从这些开始吧,看你是先学会这些字,还是先把这上面所列的刀法学好。”

    “估计还是刀法容易些吧,这些字七拐八折的,又写得这样小,看着就头晕。”盯着沈少卿手上的纸看了一会,季宣怀只觉得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“看来还真是隔行如隔山了。”见他反倒更怕认字,沈少卿忍不住笑了起来,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,担心地问道:“每天既要抽出半个时辰来练习什么颠锅,又要保证有一个时辰练习刀法,还要去酒楼做菜、早晚还要做饭,哪里有那么多时间?”

    “先生说的也有道理,以前没有师父教,现在好不容易有了,自然要好好的学。咱们现在的日子虽然过得不错,可等你以后考进了学,去了外面,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,现在辛苦一些,总好过以后发愁吧?”季宣怀却浑然不在意地安慰起他来,好像要吃苦的并不是他一般。

    “只是苦都让你一个人吃了,好处却全被我给占了。”见他自信满满,沈少卿不由自嘲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苦不苦的,能离重开醉仙居更进一步,我高兴还来不及呢!不说这些了,你要是不困,就再给我将将这上面的刀法吧,我一会好去练练。”见他说着说着,又要自责起来,季宣怀转移话题道。

    从那天晚上开始,季宣怀完全就像是疯魔了一般,每天早晨在天亮之前,先起来颠上半个时辰的沙锅,紧接着做早饭,吃过饭后去酒楼里忙上一天,天黑到家以后,又要忙着做晚饭,收拾好碗筷之后,还要再练上一个多时辰的刀法,如此一来,每天睡觉的时间,只有两个多时辰,好在他精力旺盛,即便这样,也没有显出疲惫之态来。

    只是刚开始的时候,由于沙锅相当沉重,又要把沙子完全颠起来,既要抛得高,又要接的稳,以致每次练完之后,季宣怀的胳膊都要酸麻上许久,甚至连筷子都拿不稳,每晚睡觉之前,沈少卿都要用手帮他按摩一番,疼的他龇牙咧嘴的,可又不敢喊出声来,生怕加重沈少卿的愧疚。

    就这样痛并快乐着地过了半个月,他便完全适应了练习的强度,每天进行的有条不紊,只如吃饭睡觉一般,让沈少卿也跟着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而在他们出他们意料之外,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是,季宣怀突然之间变得有名气起来。

    由于县城里那几个学官的大力宣传,近日有不少县城里的人慕名前来,点名要吃他做的菜,并且吃完之后也都是赞不绝口,甚至还有县城里的酒楼前来挖人,一时间,他的身份可以说是水涨船高,完全不是当初村里那个以六文钱一只卖烧野鸡,还要被讨价还价的少年了。

    而王老板在庆幸自己有识人之明的同时,为了安抚季宣怀,让他老老实实地替自己挣钱,自然要好好地收买他一番,不仅再次给他加了工钱,对待他更加的客气,甚至还提高了他家里的伙食,每天离开酒楼时,都会让他带着食材回去,算是特例。

    要知道,在后厨,为了防止厨子偷工减料,私自将食材带回家,酒楼的老板都要派一个心腹,多是自家的亲戚来掌管采买食材的事宜,并负责分配和监管各种食材,即便这些人可能也会从中谋利,可好歹是自家人,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,但对于厨子,那是极为严格的,甚至能让一个厨子身败名裂,再也无法在这个行当里立足。

    所以,能够光明正大地将食材带回家,绝对体现了酒楼老板对厨子的器重与信任。也正是托了王老板的福,他们今晚的饭菜才格外的丰富。

    肉质软嫩,裹着一层酸甜可口的糖醋汁,色泽饱满红亮,就连骨头中也透着一股酥香的糖醋小排;外酥里嫩,同样酸甜可口的软炸里脊;平常人家的饭桌上难得一见的香菇炒青菜,香菇的浓郁香味与青菜的清香融合在一起,吃起来鲜美不腻;一份奶汤香滑,肉质细嫩的鲫鱼豆腐汤;清脆爽口的凉拌萝卜丝,再加上季宣怀日益精进的厨艺,即便是一向爱端着架子,百般挑剔的先生,也老老实实地闭上嘴,只顾着吃饭了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可吃着吃着,先生却不知为何,总是不时地咳嗽上几声,尤其是在季宣怀替沈少卿夹菜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被鱼刺给卡住了?多喝几口汤就好了。鲫鱼刺细,您吃的时候小心些,不会有人跟你抢的。”在他第三次咳嗽的时候,正给季宣怀夹菜的沈少卿终于注意到了,放下碗筷关心地询问道。

    “胡说,虽然老夫的牙少了几颗,可从小就最擅长吃鱼,怎么会被鱼刺给卡住。”先生气冲冲地矢口否认道,并且愤愤不平地看了两人一眼,这才动作略微夸张地扒拉着自个碗里的饭。

    见他的碗里只有米饭,连一根青菜都没有,又时不时地瞥他们两人几眼,沈少卿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得意思,怕是在埋怨他们两人彼此忙着夹菜,却把他这个师父抛到一边去了,而他又拉不下脸来直说,这些不停地用咳嗽提醒他们。

    明白了他得意思之后,沈少卿立即挑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给他,果然见他的脸色好看了些,只是又不快地瞪了正埋头吃饭得季宣怀一眼,一脸对牛弹琴的郁闷。

    “咳咳。”见季宣怀丝毫没有觉察,沈少卿也故意轻咳了两声,并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他。

    自先生住下以来,也才不过二十多天,又加上平日里只在一起吃早饭、晚饭,又没有这般丰盛,压根就用不着互相夹菜,所以两人一时倒真的没有反应过来,实在是有些失礼了。

    “你也被鱼刺卡住了,快喝几口鱼汤,要是不行,我再去拿醋来。”季宣怀猛地抬起头来,将饭碗放桌上一放,便要替沈少卿盛汤,并十分关切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沈少卿的话音还没落,一大碗奶白的浓汤便送到了自己的面前,他只好讪讪地接了,再去看先生,脸果然又拉长了不少,此时也不理他们,气哼哼地往碗里夹着一根青菜。

    见他胡子都是一片花白了,可还总是闹些小孩子心性,沈少卿好不容易忍住了笑,对仍然看着自己的季宣怀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替先生夹些菜。

    见沈少卿看了看先生,又指了指他的碗,季宣怀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,随手将自己眼前的凉拌萝卜丝夹了不少过去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季宣怀也上了道,可看着碗中碧绿清脆的萝卜丝,先生脸上的不快不仅没有退散,反而直接变成了怒气,只见他也顾不上礼仪了,直接用手中的筷子指着季宣怀,愤愤地指责道:“你这臭小子,实在是太可气了,不夹便不夹,为何独独夹我从来不吃的萝卜,我怎么就没见你给他夹过!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知道你也不爱吃,再说了,少卿虽然不爱吃,自己也夹过啊,哪有你挑的这么厉害。”季宣怀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,只好如实答道。自从他开始练习切萝卜丝之后,萝卜便成了餐餐必备的菜,就连一向不喜欢吃的沈少卿,也会强迫自己夹上几筷子。

    “哼哼,哪次不是他才夹进碗里,便又被你给夹走了,老夫从来都没有动过筷,你却都没看到,唉,枉我这般费心费力,在你眼里恐怕就是个吃白食的老头,哪怕是待客,有那么多好菜,也没有上来就夹萝卜丝的吧?”说着说着,先生不由替自己心酸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一直在咳嗽么,少卿问你,你又说不是被鱼刺卡的,萝卜能祛火止咳,我这才夹给你的,谁知道你不爱吃。”见他越说越严重,季宣怀连忙解释道,“以后我都会记住的,你爱吃什么,我再重新给你夹还不成么?”

    “哼,油嘴滑舌的,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,算了,我自己有手有脚,就不指望你了。”被季宣怀这么好声好气地一说,先生终于也意识到自己闹的有些过分了,老脸有些挂不住的他,索性将心一横,说完之后,便将一筷子萝卜丝放进了嘴里。

    见他消停了,季宣怀又替他夹了些里脊和排骨,这一顿饭总算是和和气气地吃完了。

    “你说县里有人要请你去掌厨,并甘愿替你偿还违约金,那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?”虽然刚才的争闹十分可笑,可却于无形之中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,酒足饭饱之后,先生也有闲心过问起季宣怀的事来。

    “我都接受王老板给的食材了,自然是没打算现在就离开的。”本来准备接着去练切萝卜丝的,见他一脸严肃地问了起来,季宣怀又坐下回答道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去?是怕他被饿着么?”他看了进里屋读书的沈少卿一眼,继续问道,“到了县城,不仅可以赚更多的钱,还能接触到更多新鲜的东西,我们也可以都搬过去住。”

    “我前天便和少卿商量过了,有你在这里教我们,暂时没有必要进县城。我连最基本的切法都还没有练好,在这里虽然赚的少些,可花销也小,还有更多的时间来练习,反正等少卿考中了秀才,我们都是要走的,那时再去长见识也不迟。”有些不太适应他这般认真地与自己说话,季宣怀无措地挠了挠头,按照两人先前分析的情况对他说道。

    “嗯,孺子可教也。”他听完之后,颇为赞赏地说了一句,随后走到他的身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信心满怀地说道:“有老夫在,只要你们两个小子好好用功,小小一座县城算什么,直接去州府都不成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直接去州府?不是说秀才都要进县学的么?”对于村里乃至镇上的人来说,县城就已经离他们够远的了,州府是什么地方,恐怕大多数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,季宣怀自然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“秀才也是分等级的,府学里坐着的是秀才,县学里坐着的也是秀才,这之间不仅要靠真才实学,名气与人脉也是极为重要的,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,实话与你说,他能不能去府学读书,还要有赖于你的厨艺帮忙呐,你可不能懈怠。”见季宣怀仍然不解,他也不打算多做解释,最后勉励了他一句,便让他练习刀法去了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,又过了大半个月之后,季宣怀便切出了完全符合他得要求的萝卜丝,一根根细如发丝,粘在一起根本不易分辨,只有将一撮放进清水里,少一抖动,才能看得清楚,真正做到了细而不断,粘而不连,粗细如一,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。

    虽然他当初说的小半年,对于有天赋的学徒来说,可能是有些夸张,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料到,先前连刀法都弄不明白的季宣怀,竟然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,便达到这样的境界,惊讶的同时,却也有一丝不痛快,他当年也埋头练了三四个月啊。

    “先生,你觉得怎么样?”盯着水盆里散开的细丝,沈少卿很是兴奋地询问着他的意见。

    这些萝卜丝是季宣怀早上临走的时候切的,因为碍于誓言,他不能和季宣怀说太多,所以他们之间,总是通过沈少卿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来沟通的,可即便是一窍不通,也能看得出,这如丝如缕一般的萝卜丝,绝对不是轻易便能做到的。

    “嗯,入门了。”他板着脸给予肯定道。

    “那接下来,是不是就该练习如何片了?”每晚入睡之前,都要给季宣怀读几遍纸上写的东西,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。

    “这才哪到哪,接着切丝,这回换成千张,仍然是一样的要求。”

    “唔,千张属于韧性较强的食材,用的是拉刀切的刀法,切时刀由前向后拉,着力点在刀的前部,是要比切萝卜丝的直切法难些吧?”沈少卿沉吟了片刻,这才说着自己的见解道。

    “只有各种刀法都能运用自如,各种食材都能切的随心应手,才能往更深了学。就如同做学问一般,要讲究个循序渐进。”他点了点头,认同了沈少卿的说法。

    “那先生觉得他这次需要多长时间?”沈少卿颇有兴致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吧。”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,本来还想等季宣怀练好之后,再将自己当年的成绩向他炫耀一番的,却没想到被甩开了一大截,只能暗自庆幸他没有早点说出来,不然又要脸上无光了。

   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总是一件令人既欣慰又心塞的事。半个月之后,当沈少卿拿着切好的千张丝再次来到他面前时,他终于深切地领会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“这回还要接着练切丝么?”看着水盆里散开之后,随着水波飘荡的千张丝,沈少卿满怀期待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嗯,切肉丝。”先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,似乎它们也会被水流冲走一般,安心之后,才气定神闲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还是同样得要求么?”沈少卿替他补充道。

    “大致如此,只是切肉丝的案板要换一换。”先生突然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,指着沈少卿的胳膊说道:“要在你的胳膊上切。”

    “隔着衣服么?”沈少卿不以为意地问道,仿佛丝毫不为此担心。

    “隔着衣服,那叫在衣服上切。”先生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说道。

    “您真的不是在开玩笑?”眼前已是六月份,天气燥热的厉害,人穿的本就单薄,沈少卿将袖子卷起了一些,看了看自己的小臂,有些不确定地道。

    “刀法讲究的是快、准、稳,可还有一样,就是狠,只有达到这个境界,才能真正地做到游刃有余,收放自如,他最上心的就是你,如果他有信心不会伤着你,便再也没有别的顾忌了,甚至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,就看他敢不敢了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。

    “这真的是练刀法的么,怎么听着像赌博一般?”没有从先生的脸上看出丝毫破绽,沈少卿忍不住嘀咕道。

    “这下怎么不问我他需要多少时日了?”不知是真的没有听到,还是故意无视的,先生反倒兴致勃勃地问起他来。

    “您说呢?”沈少卿心不在焉地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他坦然道。

    “那先生曾用了多少时日呢?”沈少卿试探着问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,你怎么就可以肯定,我曾做到过呢?”先生怔了一下,随后不置可否地回复道,说完便拿起书本,催促他道:“好好读书,可别让他给比下去!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偷偷更新,快速爬走(*/ω\*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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