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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重到,她离开之后,盛崇整个人都变了。

    段媗在的时候,盛崇的行程表里面总有一部分是空出来陪她的,在陪着她的时候,盛崇自己也在休息。但是她走了,盛崇就连这样的余地都不肯给自己。他的野心膨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,更加可怕的是,他准备将之付诸实际,变成现实。

    盛琪总觉得,盛崇身边需要一个女人,让他坚硬的心变得柔软。无论那人是谁,只要足够爱他,可以照顾他的生活,最好原本就和他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,可以帮他做一做夫人外交,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“姐,你觉得,如果我想要女人,会找不到人来陪我吗?”盛崇有些轻蔑的笑了,以他如今的地位,想要有个人陪,还不是勾一勾手指头的事。只是,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陪伴女人的心思,大概他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段媗身上。

    “冲着你的钱来的女人,又怎么会真心呢?”盛琪不赞同的看着他,她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,整个人比当初柔和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那你觉得,何月白就不是冲着的钱来的女人?”盛崇嘲到:“姐,你就算想给我做媒,也麻烦花点儿心思,挑一个好点儿的对象吧?”

    “月白毕竟等了你这么多年……”

    盛琪还待再说,却被盛崇挥手打断了。

    “她等的不是我,只是一个可以让他风光大嫁后生无忧的男人。”盛崇心里很清楚,何月白表现得再情深无悔,却也只是在等一个满足她条件的人,而不是在等他盛崇。

    如果有一天,他破产了,不再满足她的‘门槛’,她只会飞快的走开,连看他一眼,或许都觉得浪费时间。

    “哪个女人不是这么希望的呢?”盛琪目光柔和的看着盛崇:“我在年轻的时候,也看不透这一点。我总想问追求我的男人,如果我不是盛家的小姐,如果我名下没有这样多的资产,如果我不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,那你还会爱我吗?”

    “他们肯定都花言巧语的哄着你吧?”盛崇饶有兴致的看着盛琪。

    “很多都是,但是有一个人除外。”盛琪陷入了回忆之中,与那人的恋情,是她在所有的恋情中,觉得最美好的一段。即便最后没有在一起,也觉得弥足珍贵,又或许说,正是因为没有在一起,才觉得弥足珍贵。

    “哦?”盛崇很给面子的给出了一个单字音,又看着盛琪。

    “他反问我,如果你没有这些,你还是盛琪吗?”

    盛崇大震。

    那天下午,盛崇到最后也不肯接受盛琪的提议,和何月白再试一试。一个女人,他看了十多年,都没有一点儿胃口,那到了十多年之后,难道反而会觉得很美味吗?他不愿意委屈自己,他站到了现在这样的高度,还要因为要娶哪个女人而委屈自己,那他这么多年的付出又算得上什么?

    只是当天晚上,他躺在床上,默默的想着盛琪的话时,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。他这一生已经过了三十多年,费尽心思往上爬,以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野心和欲。望。

    他在人前风度翩翩故作谦虚,但是在内心深处,却对自己的能力和手腕充满了自得。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,有他的能力的,不见的有他的出身,而出身和他旗鼓相当的,却不见得有他这般谨慎辛劳,而两者都比得上他的,又不见得有他这般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。

    他盛崇,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他一直都认为,段媗爱他,不过是爱他年轻时的外表,爱他的权势与财富,她在他的身边,婚前还能披着天真浪漫的外皮,婚后却显得越来越庸俗。她开始用华美的服装来包装自己,用昂贵的珠宝掩盖自己的出身,一天到晚除了买买买,就只会让他提携她的娘家。他的工作、他的交际,她帮不上寸许,像一根藤蔓一样,依附在他身上,靠着他的枝头凭栏远眺。

    膨胀的自信心让他变得自大,看不见她在背后的为难。并不是她变得庸俗,而是他的生活,逼得她不得不庸俗。华服与珠宝,并不是她用来掩盖自己的缺陷方式,只是她在人前撑起自己自尊的工具。

    嫁给他,她并不容易。

    只是当时他,到底还是太年轻。

    他只是觉得,段媗爱上的,不过他身上的那些附属品,是他身上光鲜亮丽的那一部分,而不是充满了缺陷的他本身。

    可是,盛琪今天的话却点醒了他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这些附属品,他还是盛崇吗?一个每天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汲汲营营的盛崇,一个不讲究不矜贵的盛崇,一个不能呼风唤雨不再光鲜亮丽的盛崇,那还是他吗?

    所有的一切,都是他身上的一部分,是他能力的体现,他不应该苛求别人不爱这一切,因为雌性选择更强大的雄性,是自然绝的传统,而人类追求更好的生活,更是人生而为人的本能。

    她是爱他的,甚至,她爱的,其实也不仅仅是他身上的附属品,包括他这个充满缺陷的主体。

    盛崇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,却始终睡不着。其实段媗在的时候,他这几年和她也是聚少离多,可是当她不在了,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,他晚上睡觉的时候,也会觉得怀里空落落的,大床更是冰得可怕。

    半夜,他辗转反侧了很久,终于坐起身,驱车去了江华路的别墅。

    他的到来惊动了别墅里头的人,便有人大半夜的起身为他开门。盛崇觉得心中一暖,但是当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,那种寒冷的感觉又回来了。即便是一样的摆设,一样的屋子,一样豪华的装饰,但是那个会穿着睡衣,从楼上慵懒的下来迎接他的女人,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于是,在段媗去世几个月后,盛崇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失去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有些人,即便存在的时候,显得没什么用处,甚至有些多余,但是死后,你却会发现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。段媗走了,并不是他抛弃了一个包袱,扔掉了一个拖累,而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家。段媗没办法在工作上给予他助力,没有帮他交际的能力,但是却给了他一个家。他回来得再晚,她都能从床上爬起来,顶着一头有些乱的大波浪卷发,对他妩媚的笑。

    那笑里带着一丝甜腻,更带着诱惑的味道。

    而他呢,他是怎么做的。他大概会带着她上楼,将她摁在床上,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利,让她快乐,或者让她哭。

    他其实是很喜欢段媗在床上的样子的,无论是声音还是肢体,都显得格外的合他的意。他曾经以为,即便他对她这个人再厌倦,也能保持着对她身体的索取,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然而直到如今,他才发现,或许他是爱她的。

    这种爱中,还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了信任。她那么柔弱,那么爱他,她之于他,就像是杨贵妃与唐明皇,生死富贵皆由我,所以才能无所顾忌。

    盛崇慢慢的沿着楼梯往上走,他的手触摸着冰凉的雕花扶手,想象着她从楼梯上蜿蜒而下的样子。

    她总是喜欢穿着有后摆的鱼尾长裙,勾勒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,如果她现在还在,大约会扑进他怀里,他可以触摸到她温暖的身体,然后他会慢慢的搂着她上楼,听她说一些琐碎的事情。其实,他并不介意她总是买东西,华美的衣服、昂贵的珠宝、高档的化妆品,他不是负担不起,他赚的钱,不给自己的女人花,还能给谁花呢?而且,这些也是她为了取悦他而准备的。为了他眼中划过的赞扬与欣赏,所以对着梳妆台装点自己。

    他只是,不喜欢段媗一直在他面前提起娘家。除了段辰,他看不上段媗家里任何一个人,甚至在某些时候,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不屑,而段媗却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他争吵。

    他当时只觉得荒谬,现在却觉得有一些心酸。或许,她并不仅仅在维护她的娘家,也是在竭尽全力的在他面前,维持一点点的尊严。

    他爱她,但是并不尊重她,即便给她华衣美服,却依旧弥补不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盛崇病倒了,因为那天晚上冒雨去看她,去那个冰凉的墓园里看她,又吹了一夜的风,于是第二天就发烧到三十九度二,在家里躺在床上,觉得头很痛。

    他不喜欢进医院,总觉得自己年轻,小病小痛熬一熬就过去了。所以,以前他生病的时候,段媗总得三催四请,对他说上无数的好话,他才会配合家庭医生,看病吃药。

    可是,现在这个会催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再也没有人会一边用绿豆精油给他揉着额头,被他暴躁的脾气和是不是提出的刻薄要求给折腾得手忙脚乱,还记挂着他的身体,给他的家庭医生打电话了。

    盛崇转了个身,继续躺着,躺了很久才想起来,忍着头痛,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,给韦昕彤播了号。

    韦昕彤声音里带着笑,电话那头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。

    盛崇突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,直接了当的挂了电话,手机落在床下那厚厚的羊毛地毯上,发出一声寂寞的闷响,就像他此刻的心情。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,这样深刻的感觉到,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,只有他形单影只。

    段媗,段媗……

    盛崇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名字,然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盛崇这年三十五岁,终于找回了自己二十五苏那年,想要好好爱她的心情,只可惜,斯人已逝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重来,盛崇迷迷糊糊的想,大概他会对她温柔一些,更好一些。

    只可惜,没有如果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盛崇三十七岁那年,结束了自己的‘单身’生活,他娶了一个跟自己门当户对的女人,王茹。

    两人的婚礼盛大而隆重,当然,不是他准备的。此刻的他,正忙着和王氏的并购案,至于王茹,不过是个添头,用以安抚人心,他自然不会在一个做个别人看的婚礼上,花费丝毫的心思。

    在婚后,他将王茹安置在了叶城的一栋别墅里。

    房子很大,有的就是空的房间,他们即便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头,也可以不需要见面。他希望王茹可以安心的当盛太太,成为一个符号,可惜,她并不甘心于此。

    她试图帮着她的兄长翻盘,掌控公司的主导权,但是,他这辈子,大概再也没办法对什么人完全敞开心扉了。他早就提防着她。

    和段媗结婚的时候,他有不签婚前财产协议的勇气,但是现在,他可没有了。

    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五个月,他将王氏消化殆尽,于是反手就跟王茹离了婚。

    离婚的前一天晚上,王茹问他:“你这辈子,就都忘不了那个女人了吗?”

    盛崇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王茹冷笑:“我原本以为,你至少可以对婚姻保持忠诚,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你跟那些娶了老婆又在外头鬼混的男人,有什么两样?”

    盛崇只是冷笑,慢慢将西装脱在客厅的沙发上,准备上楼休息。他的衬衫上,还带着女人的香水味,让他特别想上去洗一个澡。

    这一年他三十八岁,终于明白,在那五年的时间里,他并不是为了对婚姻保持忠诚,所以不去碰别的女人。仅仅只是因为,家里的那个人已经满足了他所有的需求。

    他不碰别的女人,并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妻子,只是因为,他潜意识里一直知道,如果他这么做,段媗会感到伤心。

    只是现在,她已经不在了,他自然也就没有了束缚,更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。

    时间慢慢的将他变成了上流社会中最普遍的那种男人,玩弄感情风流不羁。

    那个深情不悔独一无二的盛三少,就像是一个传说一样,慢慢的风干在了人们的记忆里,变成了曾经他的伯父,他的父亲一样的,一个符号。

    于是这个世间,又多了一个浪荡子,少了一个钟情人。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咳咳……不知道有木有虐到你们……反正虐到了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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